我这时正处于极度的惊骇之中,若是灯亮着还能请它欣赏一下我发抖的英姿,要让我说话那可有些强人所难了。山神在我身旁等了一会儿,似乎知道我被恐惧堵住了嘴,也就不再言语,而是又吃吃笑了两声,朝我吹了一口气,然后径直从我身旁走过,推开门出去了。
它的笑声短而促,似乎有一种睥睨众生的气势。它在走前还朝我吹了一口气,我原以为这口气会摄人魂魄,至少也会阴湿寒冷,谁知闻到后却发觉这是一种古怪的气味,像是香气,却又有些刺鼻,让人有些迷醉。
我原本正在打战,此时闻见这股气味顿时一呆,忽然镇定了下来,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从房间中冲出,去找走出去的山神。
屋内外都是黑漆漆的,面对面能把鼻子碰扁,我见屋外什么也看不见,又赶紧摸黑回到杨思昭房中,摸索着找到了地上的油灯。油灯的外罩已破,灯油也洒了一地,但是灯台上却还有些残留的灯油。我从怀中摸出火石和火镰,将灯芯再次点亮,顿时就看见地上有一串小小的脚印,每个脚印约莫都只有一寸半大小。
杨思昭告诉过我,虎啸天死时身遭布满了一寸半的小脚印,而此时山神却出现在了杨思昭的家中。那么,虎啸天到底是因何而死的!
我在这房中进出这么多次,都没有留下任何脚印,可是山神从这走出去却留下了一串脚印。我蹲下身来,用手摸了摸地上的脚印,发现沾了一手的灰,不禁又抬头去看木柜,木柜里果然堆满了香灰,原来刚才山神就站在了香灰里。
木柜里并没有香炉,可见这些香灰并不是烧香后留下的,而是直接放在了木柜里。如果说香火就是鬼神的膳食,那香灰就是残渣剩饭。供奉山神不烧香而只提供香灰,这还真是上坟烧报纸,糊弄鬼呢!
我刚才被吓得够呛,这时回过味来,站在原地想了想事情的来龙去脉,除了还有些事不了解之外,已经大致知道了是怎么回事,就将手上的灰抖干净,将柜门关好,将地上的灯罩碎片打扫干净,又将油灯放回了原处。
既然现在什么也干预不了,而山神又“走”了,那我除了静观其变别无他法,只好先回族长家去。回去的路上要经过杨思远家,我踌躇了一下,还是走到了他家门口,站在门口的石阶上朝着门望了一会儿,就好像里面有人一样。
虎山的人说,杨思远和绣屏在出逃的路上遇到虎小山,两个人一起跳崖死了。原本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无比的气愤,认定是虎小山害死了他们。现在想来,虎小山又何尝不是个可怜人。
我想起他在村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,心中也有些感慨。如果两情相悦的爱是拈花微笑,会有修成正果后的漫天花开,那么一厢情愿的爱就是以身饲虎,只有义无反顾时的痛入骨髓。
那个英姿飒爽的新娘子,于杨思远是羞涩的娇妻,于虎小山却是求而不得的执念。我心中默想着,转过身走了,而就在我快到族长家时,满山的狼却忽然同时开始嚎叫,嚎声中充满了怒意,似乎被什么激怒了。
这阵嚎叫极其凌厉,似乎声音中也带有獠牙,能隔着夜空咬碎人的喉咙。我打了个寒战,想起杨思威在虎山说的话,他说虽然他不能替杨思远报仇,但是狗娘可以,不禁心头一跳,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,这不会是狗娘召集了全山的狼群,围攻虎山去了吧?
我推开族长家的门,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上了床,拥住了被子,狼嚎声却还是隔着被子咬了上来,这一叫就是大半夜。我听了大半夜狼嚎,颇有些如芒在背,直到天快亮时才迷糊睡去,而等我再次睁眼时,却是被杨思昭摇醒的。
我睁开眼看见他坐在床头,神色焦灼,就揉了揉眼睛,问他:“怎么了?”
杨思昭急道:“族长不在,我们也不知该如何应对。先生,你读书明理,快帮我们想想办法吧。”
“到底什么事啊?”他昨晚不在家中,我这时看见他,却没有提及此事。
“虎山,又将村子围住了!”杨思昭也丝毫没有提及昨晚的事,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。但是我心知肚明,他一定知道昨晚有人去过他家了,因为我将油灯摔破了。
“啊!为什么,杨思远和绣屏不是已经死了吗?”我听说虎山再度围村,忙从床上爬起,急匆匆地穿了衣服。
杨思昭咽了口口水,道:“虎小山,死了。”
我一呆,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问道:“是狗娘回来替杨思远报仇了吗?”
杨思昭没有直视我的眼睛,而是低声道:“不错。是狗娘回来替思远报仇了。”
果然像杨思威说的那样,虎小山死于了狗娘的复仇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