派人来说是身体不适,清歌王子便没来参与夜间的宴席。
北境的夜风裹着碎雪拍打毡房,英王与南柯和衣躺在狼皮褥子上,青铜灯台上的火苗忽然颤了颤。帐外守夜的侍卫脚步声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积雪被踩实的细微咯吱声——比驯鹿踏雪还要轻,但瞒不过南柯那听力绝佳的耳朵。
“王爷!动静不对!”
搭在锦被上的食指轻轻叩了一下,景子璎没有慌张,只做了个“嘘声”的手势,让他安心躺好。
割裂牛皮帐幕的刀锋比寒风更冷。
两人闭眼假寐, 保持着均匀的呼吸,耳廓微动间数清了潜入者的脚步。一个、两个,踩着毡毯接缝处的羊毛花纹行进,这是大夏边境斥候探听时惯用步法。
一道黑影割开毡房房顶的毛毡泻下一丝不可察的月色,第一道剑光劈开床帐的刹那,他恰好将喉结往枕下埋了半寸。淬毒的剑刃擦着下颌划过,剑锋激起的风掀动他垂落的额发。血腥味混着狼脂的膻气扑面而来,玄色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,唯有剑刃映着残月寒光。第二柄剑贴着英王耳畔掠过时,他掀开被褥一把丢向前方,等被子掉落那人剑尖堪堪削断他身后的发带。
剑光掠过时,半截雪青丝绦尚在空中飘旋,鸦青长发如千树雪崩般倾泻而下,发尾扫过微启的唇珠,溅起几点碎光,原是鬓角垂落的发丝缠住了鎏金耳坠。
月光正巧漫过乌云变得透亮清晰,为散落的发瀑镀上粼粼银波也让毡房内变得亮堂起来。
几缕鬓发被夜风揉乱,倒衬得眼尾斜飞处愈发明艳,恍若有人蘸着霞色在他睫羽尽头勾了道惊鸿弧光。颈后没了约束的长发随着后仰的动作流泻肩头,发梢垂落的弧度竟比方才斩断的丝绦更柔软,仿佛泼洒在素白绢衣上的墨痕突然活了过来,化作春溪漫过玉石雕琢的锁骨。
所有碎发都在飘摇,偏生他的轮廓比檐角铜铃更清晰,连缠在耳坠上的青丝都似工笔描就。发间残留的沉水香随碎玉飞溅,倒像把满庭月色都浸成了流动的琥珀,凝在那双映着剑光的眼睛里。
太像了!披发的英王和秦子璎太像了!
不等秦昱清再多看一眼,就听对面景子璎道:“等你好久了!”
从上京出来他就觉得身后有人跟踪,可敌在暗,我在明,实在不清楚是哪一方的人。景帝让他生事嫁祸给束河逼靺鞨出兵,其他人难道就想不到这一层?他堂堂大夏皇子如果在靺鞨境内出了事,处理不当就是两国开战。
“五殿下派我来取你狗命。”这声音像剑锋上的血一样冷,划破的帐顶时漏下月光,将四人交错的影子投在毡毯上,恍若皮影戏里的修罗场。
“哈哈哈哈哈!你是说老五?”秦子璎笑得眼泪直流,刚才那两剑他已发现这两个刺客并非真的想要他的性命。他笑了须臾支起身子“景子珩是有野心,可他要是有这胆魄早就入主东宫了。”
这刺客嫁祸得如此没有水平,可见不是临时起意准备不足就是真蠢了,他刚想叫人,屋顶上就飞下来两个。灯台里的光昏黄又闪烁不等他看清两人面容,那先后进来的四人已开始过招,毡房算不得小,可一下容纳六个人还是略显局促,场面实在过于热闹,四人又都着黑衣一时间竟看不出谁是谁。可从四人两两交手的过招中,他看得出后进毡房的两人是在保护自己。
一人剑鞘撞上横梁时,景子璎手持一刃护着南柯退到床榻最里面。四木柱同时震颤。刺客的短刀擦着木架劈下,卷起的气流掀翻了案头的水壶。瓷片在月光里炸开的刹那,另一人已经滚到第二根石柱背后。
“叮!”
是兵刃碰撞的声响,随后飞溅的木屑扫过一人侧脸,蒙面刺客的鹿皮靴踏碎满地月光,钢刀劈裂牛皮屏风的声响像撕裂一匹月光锦。木凳在翻滚中碎成齑粉。刺客的刃尖追着景子璎划过木柱,在朱漆表面刻出螺旋状的剑痕。
满地狼藉间漂浮着细碎的木屑。刺客突然蹬柱借力,剑锋在地面擦出火星,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破开漂浮的尘埃。景子璎终于看清保护着自己的两人其中一个竟是月白,那另一个自然就是长风了。不等他来得及去寻思一番二人为何在此出现,月白已抓起半截断凳格挡,松木凳在刀光中迸裂成数十枚木刺。他反手掷出的剑鞘撞歪了将要对景子璎砍下是第三剑。暗红剑穗缠上了垂落的帷幔。
“哗啦……”一声扯落的帷幔将接近床榻的几人盖住。
流光纱做的幔帐轻柔透气,悬在榻上风一吹就如水波流转,既好看又可以避光防蚊虫。景子璎也没想到,自己一天天‘穷讲究’命人挂上去的东西此刻能救他一命,那幔帐如一张大网柔柔的盖住几人,也将刺客锋利的剑刃束缚再难动作。
幔帐隔绝了毡房内本就稀缺的光亮,他身后的是南柯,前面一人是月白,另一个就必然是刺客。景子璎凭借幔帐落下来前的记忆判断着刺客的位置,将手里的尖刃我的更紧。
两人几乎是同时发现身边有人,这种情况下短刃比长剑好用,景子璎也不管能伤到刺客身上的什么位置,伸出手向着前方刺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