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咸阳城浸润在槐花香里,赢挚斜倚鎏金轺车,指尖摩挲着腰间玄鸟佩的蟠螭纹。十二名红衣侍卫抬着的步辇缀满玉铃,这是昨日与蒙恬赛马赢来的彩头——那位北疆少将军至今想不通,自己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,怎会在最后百步被青石板上突现的磁粉惊了蹄。
"公子,韩使车驾已过东阙门。"驾车的黑甲卫压低声音。轺车拐入章台街时,赢挚瞥见屋檐下卖黍饼的老汉正用骨刀切着新麦蒸饼,热气裹着谷香漫过青石板的龟裂纹路。他忽然想起天机阁密报中那句"八骏踏云藏玄机",指节在错金车辕上敲出三长两短的暗号。
八匹纯白駃騠踏着编钟韵律转过街角,青铜车辕镶嵌的绿松石折射出孔雀翎般的幻彩。韩国上卿张平端坐其中,膝上红绸包裹的玉雕泛着水波纹——这是整块蓝田玉髓雕琢的八骏踏云贡品,马鬃暗藏三十六道墨家机簧,云纹缝隙可拆出赵韩边境十二关隘的布防图。最精妙处当属第三层云涡,指甲盖大的青铜薄片上,用针尖刻着武遂城粮仓密道方位。
"驾!"赢挚突然扬鞭,汗血马嘶鸣着人立而起。他今日特意穿着玄底金线蟠螭纹曲裾深衣,腰间玉具剑的螭首剑珌划过韩使车帘。当镶金马蹄铁距贡玉仅三尺时,他袖中磁石戒指微微发烫——这是公输家特制的"指间枢",能感应三丈内精铁机关。
玉雕在空中划出青虹,剑鞘"无意"磕在马蹄关节。蓝田玉撞击青石板的脆响惊起满街寒鸦,碎裂的瑟瑟石马眼渗出朱砂红液,恍若泣血。张平扑向残片时,赢挚的鹿皮靴已碾过半朵云纹,磁石戒指精准吸住那片青铜情报。
"公子慎行!"张平的声音发颤。他怎会不知这纨绔腰间玄鸟佩意味着什么——秦王亲赐的信物,足以将"惊马碎玉"定为韩使护卫不力。冷汗浸透三重深衣,藏在玉雕暗格里的密信本该今夜送进吕不韦别院,此刻却混在八百碎玉中,被拾荒老妪的陶碗悄悄收取。
赢挚笑着弹出一枚郢爰金饼,看它滚入韩使随从颤抖的掌心:"张卿莫怪,本公子这马儿最厌白玉。"远处巷口,佝偻老妪的破袄里传来磁石相击声,正是潜伏二十年的天机阁暗桩"青蚨"。她浑浊双眼扫过某块云纹残片,内层水银封印的《韩非子·存韩》篇正在日光下缓缓显形。
突然,断裂的马鬃玉饰中滚出赤丸,落地化作紫烟。"毒瘴!"黑甲卫的惊呼被马蹄踏碎。赢挚早有预料般甩出袖中冰蚕丝帕,浸过骊山温泉的丝帛遇毒即胀,如蛛网罩住毒雾。这是上月与阴阳家月神斗法赢来的彩头,此刻丝帕纹路正将毒雾凝成"赵"字篆文。
"看来有人不想让韩使活着出咸阳啊。"赢挚靴尖挑起毒丸残渣,瞥见张平袖口暗绣的赵国黍纹。他故意提高声量,让街角记录的吕不韦门客听得真切。那门客竹简上"公子挚纵马毁贡"的墨迹未干,又被添上"疑似赵人投毒"六字。
暮鼓声从咸阳宫方向传来时,赢挚已跨上备用的乌骓马。这匹墨玉般的骏马鞍鞯暗藏机关,按压马镫即可射出磁粉——方才汗血马正是被此物惊了蹄。他余光扫过宫墙阴影,御史李斯的深衣一角倏然隐没,想必已将"韩使护卫疏漏"写入明日弹劾奏章。
当乌骓踏过最后一片玉云纹时,赢挚忽地放声大笑。笑声震落牌坊松动的瓦当,正砸中韩使车驾的青铜辕轴。藏在辕轴夹层的密信筒骨碌碌滚出,被拾荒老妪的陶碗顺势扣住。张平面色惨白如纸,他终于看懂这场"意外"——从磁粉惊马到瓦当坠击,每个环节都精确如机关术。
"章台街月色正好,张卿可愿共饮?"赢挚扬鞭指向冉冉升起的银蟾,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个犀角杯。杯身浮雕的云纹竟与玉雕残片完全契合,张平瞳孔骤缩——这分明是韩王室秘传的"合符盏",唯有太子安知晓制法。
此刻,咸阳宫观星台上,太史令记录下奇异天象:荧惑星掠过心宿时,章台街碎裂的玉云纹在月光下组成"秦"字篆文。而在骊山地宫深处,沉睡的十二金人手指微颤,它们青铜铸造的眼眸里,正倒映着未来大泽乡的烽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