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的蝉鸣撕扯着梧桐树荫,老槐树下支起的圆木桌浸在斑驳日光里。
许琛摇着蒲扇,汗珠子顺着脖颈滑进白背心里。
井台边泡着的西瓜裂开道红艳艳的口子,冰碴子还挂在青皮上。
“许琛啊!其实这些年你妈一直觉得对不住你,老早就托我们来看看你过的咋样。
舅舅们呢,早些日子就想来,这不是你突然出息了吗,舅舅们怕别人说我们嫌贫爱富,一直犹豫着没来。
后来呢,大舅想通了,我是你亲大舅,你是我亲外甥,我看望我亲外甥是天经地义,不能怕别人说闲话就断了亲戚间的走动啊!别人爱咋说咋说吧!”
吴建华刚开始笑的谄媚,说到最后似乎酒意上涌,借着酒意诉苦,把自己摘的跟个受尽委屈的白莲花一样。
他捏着二锅头瓶脖子,酒气混着蒜味直往人脸上扑。
他袖口沾着油星子,腕上的表带在日头下反着刺眼的光,表带勒进肥肉里,活像过年杀猪时捆的麻绳。
许琛脸上是一副感同身受的理解,眸子却如老式算盘珠子般剔透冷清:“对,咱们都是实在亲戚,你别管别人说什么。”
他演技爆发,眼圈红了几分,“哎,我妈没说回来见我?”
“呃——”
这话问的吴建华一滞,这小子怎么不按剧本说。
不过他反应也快,章口就来:“说了,车票都订好了,结果这几天南方十几级大风,又给耽搁了。”
“噢,咱们河南没怎么感觉到大风,可能因为咱们这儿种的麦子多,麦克风。”
许琛随口来了句地狱级冷笑话,让吴建华的表演再次一滞。
吴建华见许琛一直跟他搁这兜圈子,索性也不玩甥舅情深这一套了。
他腮帮子抽了抽,假笑堆得满脸褶子,试探着说出了这次真正的来意,“许琛啊,你开的壹家茶饮公司规模挺大,加盟商1000多家,但我听你妈妈说,在南方好像没怎么听说过?”
许琛拿了条在井水里泡过的湿毛巾,擦了擦汗津津的脸,“壹家茶饮前期是从郑州辐射周边,往北方扩散,南方还没有开始扩张。
不过赞助《逐鹿演艺圈》出圈后,现在南方的加盟电话能把加盟部的座机打冒烟。所以我们下半年考虑把重心往南方转移。”
“《逐鹿演艺圈》节目好,我也是看了这个节目知道的壹家茶饮!”
吴建华拍着大腿捧了一句,震得碗碟叮当响,“许琛啊,舅舅听你说壹家茶饮要南下,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,我说一下,你随便听听?”
许琛拿着凉毛巾擦了脖子的汗,眼皮都没抬,“你说。”
“既然壹家茶饮要南下,作为舅舅必须要支持你的事业啊!我在南方有些关系,不如把南方总代交给我来做,怎么样?”
吴建华觑着许琛神色说,“我帮你招加盟商、管理费、发货,这些我全包了,不用你操心,你只负责收钱就行!”
小白嗤笑一声,把筷子哗啦扔在桌子上,凉皮汤溅到吴建国新买的七匹狼皮带扣上,“你这哪是南方总代,这特么是国中之国啊,搁古代怎么着也是一个藩王割据,是特么要推出去砍头的!”
他抓起井水泡过的毛巾摔在桌上,水点子溅到吴建华酒糟鼻上,“我是壹家茶饮的副总经理,这事你不用找老许说,在我这儿就过不去。”
小白这话一出,院里静得能听见梧桐叶落。
梧桐树的风吹进院子,洒进一片凉爽,但吹不散吴建华心头的阴郁。
吴建国脾气爆,作势就要起身,吴建华、吴建民一左一右在桌子下按住了他。
小白身为遮膊会太子爷,年纪虽小,见过的场面可不少,自然不把三人放在眼里,直接开骂:“艹!这特么什么破天气,这么热,吃饭时间一长,还特么生苍蝇,真几把膈应人!”
说着他突然起身,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。
他走到院里的压水井旁,哗啦啦的水声混着蝉鸣在院子里回荡。
再回来时衬衫前襟湿了大片,胸前玉观音吊坠在水渍里泛着幽光。
许琛眼底掠过精光,看着在小白这一番指桑骂槐下吴家三兄弟虽然脸色泛青,但竟硬生生忍下了。
他沉吟琢磨。
吴建华说他在南方有关系,他一个豫东人,在南方有个屁的关系,只能说吴建华现在的妹夫——那个皮革厂老板在南方有关系。
这样一理,那就顺了。
吴建华顶破天也就是一个乡镇企业家,还是靠着这个妹夫搞起来的,怎么着也不会有那么大的魄力,张口就要做壹家茶饮的南方总代!
应该是那个皮革厂老板不知从哪儿知道了吴建华与许琛的关系,想寻着这条线拿下这块甜美的蛋糕。
吴建华这次来访,应当也是皮革厂老板在背后施压,毕竟吴家三兄弟现在的一切财富都来自如今的妹夫。
否则以吴建华三兄弟与父亲的关系,还有奶奶的冷脸、小白的指桑骂槐,这三个大小在镇上也是知名企业家的人,怎么可能舔着脸硬生生坐的住!
理清了深层的脉络,许琛眼眸轻合,再睁开,内心已有了把这帮人一锅烩的主意。
他慢条斯理碾灭烟头,青烟从指缝钻出,“小白话虽然说的糙,但却在理,南方总代这个事在公司内部通不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