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的更漏声穿透椒房殿的雕花窗棂,安陵容指尖抚过铜镜边缘的缠枝莲纹。
十二尾凤冠垂下的东珠在烛火中摇曳,将锁骨处渗血的凤凰胎记映得宛如浴火重生的活物。
她蘸取少许香灰抹在渗血的朱砂痣上,曼陀罗的甜香混着血腥气在喉间翻涌——就像那夜在草料房,皇帝咬破她手腕时溢出的铁锈味。
"娘娘,苏培盛在殿外候着。"宝鹃捧着鎏金铜盆的手微微发颤,水面倒映着博古架上那尊诡异的送子观音。
缠绕莲座的回鹘咒文在月光下泛着青灰,像无数条细蛇沿着白玉观音的衣褶游走。
安陵容将浸过玫瑰露的丝帕覆在腕间齿痕上,靛青毒纹在暖香中愈发鲜艳。
她望着镜中自己眉心的花钿,那枚红宝石是皇帝用西域弯刀剜下的战利品。
刀锋掠过眉骨时,他笑着说这颜色正配她饮下鸩酒时的唇色。
"宣。"
苏培盛躬身入殿时,锦靴踏碎满地月华。
他手中明黄卷轴在烛光中流转着奇异的光晕,金线绣的龙纹竟似西域驼队皮囊上绘制的狼首图腾。"皇上口谕,今夜御花园设月华宴,特赐皇后娘娘鸾凤和鸣锦十匹,孔雀翎缀珍珠步摇一对。"
安陵容的护甲划过锦缎上暗绣的百鸟纹,指腹触到几处凹凸的针脚。
这是江南绣娘惯用的双面绣法,却在凤凰羽翼处多绣了三道回纹——与四皇子襁褓上多绕半圈的盘长结如出一辙。
步摇尾端的东珠泛着淡蓝荧光,像极了她前世溺毙时吞下的那口冰湖寒水。
"本宫记得西域使团离京前,贡过一匣大食国蔷薇膏。"她将步摇插入发髻时,东珠正巧垂在渗血的胎记上,"取来给各宫妹妹们分了吧。"
暮色四合时,十八盏羊角宫灯将御花园照得恍如白昼。
安陵容踩着蜀锦鸾凤履踏过青玉砖,裙摆金线绣的九头鸟在行走间舒展羽翼。
经过太液池畔的假山时,她瞥见甄嬛鬓边的点翠簪闪过幽蓝磷光——那是用冷宫废妃金钗熔炼的铜屑淬的颜色。
"皇后娘娘万福金安。"
此起彼伏的请安声中,赵夫人胭脂色的裙裾像一滩晕开的血渍。
这位兵部尚书夫人捏着金丝楠木酒盏,葱管似的指甲染着茜草汁:"妾身听闻娘娘近日得了个稀罕物,那尊和田玉观音当真能令枯木逢春?"
安陵容抚过腰间坠着的五毒香囊,西域曼陀罗混着鹤顶红的味道在指尖萦绕:"夫人说笑了,不过是皇上怜惜本宫日夜为四皇子祈福罢了。"她故意露出腕间靛青齿痕,满意地看到赵夫人瞳孔骤缩——那毒纹正与兵部丢失的虎符暗记相合。
丝竹声起时,赵夫人突然抬高嗓音:"要说这西域供品,前儿我家老爷得了个嵌红宝石的匕首鞘,倒是与娘娘发间的东珠步摇甚是相配。"她尾音未落,席间已有妃嫔用团扇掩住窃笑。
安陵容记得这笑声,就像记得前世被推进冰窟时,那些飘在雪地上的绢花是如何被鲜血染透的。
"夫人好眼力。"安陵容端起鎏金酒樽,琥珀光映着锁骨处渗血的凤凰,"这步摇原是皇上用漠北狼王獠牙所制,说是要镇住某些...不安分的畜生。"她指尖轻弹东珠,清脆撞击声惊飞了栖息在梧桐树上的玄鸟。
月色漫过琉璃瓦时,捧着金盘的小宫女们开始呈上西域葡萄酒。
安陵容注意到有个梳双丫髻的丫头始终低着头,绣鞋上沾着几片苜蓿叶——与甄嬛翟衣上那半片西域植物脉络相同。
小丫头颤抖的手将夜光杯斟得太满,绛色酒液在杯口凝成颤巍巍的弧面,倒映着安陵容裙摆上振翅欲飞的九头鸟。
夜风掠过太液池,带起安陵容裙摆上沾着的葡萄酒香。
绛色酒液在九头鸟金翅上蜿蜒出诡异的纹路,像极了前世冷宫里被毒酒浸透的帷帐。
那个梳双丫髻的小宫女跪在地上磕头,发间银簪雕着的合欢花却在月光下泛着青紫——正是甄嬛宫里特有的乌头汁淬炼的暗器光泽。
"奴婢该死!"小宫女颤抖的指尖沾着苜蓿叶碎屑,安陵容盯着她手背上新月状烫痕。
那是西域驼队烙铁的印记,与三日前兵部呈上的密报不谋而合。
宝鹃正要呵斥,却被安陵容用鎏金护甲轻轻划过掌心。
她看着镜面般光滑的酒液倒影,赵夫人发髻间的红宝石簪正折射着甄嬛袖口的银丝暗纹。
这精巧的三角光影,恰似当年纯元皇后中毒时,她们三人跪在养心殿前织就的蛛网。